徐祥地 　　

       抗战胜利第二年，重庆谈判决裂，国民党发动内战，把中华民族炎黄子孙推入火海深渊。为了提高民众觉悟、抗击反动暴政，浙南特委在温州市加强宣传工作，以省立温中为基地，组织一批地下党读书小组，在同学中传阅马列书刊与革命资料油印册子，指明党的路线方针策略，揭露国民政府丑恶狰狞面目。我这个初中生也光荣加入读书小组，坚定革命斗志，树立为党为国献身的信念。

　　一九四七年初夏，温州各中校进步学生在温中党组织发动下，联合社会各阶层爱国人士，进行一场针对国民党声威浩大的“反饥饿反内战”示威游行，惊慌失措的国民政府为了镇压学运，事后出动军警数次闯入温中捕捉学运领导人，我的同乡高中董祖椿被捕，经有关人士多番交涉保释，始出狱返校。其他学运人员纷纷离校投奔革命老区。当时形势非常紧张严峻，连我这个小青年也彻夜难眠，做好意外防备，或出奔或蹲牢，除此别无选择。悽惶日子终于熬了过云，解放温州的好消息悄悄在同学中间流传。盼呀盼，等呀等，霹雳春雷响彻了古老东瓯云空，一九四九年五月七日凌晨，市区大街小巷唱起了“东方红，太阳升”的嘹亮歌声，驱散了密云厚雾，迎来了期望的曙光。一队又一队身穿蓝色军装，脚著色褪的负枪实弹革命战士进入市区，他们的豪气雄姿不但感召当地民众，也使我这个异乡学子肃然起敬、倾慕向往。解放第三天，我与读书小组一些同学参加常委青训班学习，曾在五马电影院为叶芳起义军官兵与家属办理还乡登记手续，一星期后我分配到浙南游击纵队第三支队五中任文化教员。一个幼稚的初中学子变成雄纠纠气昂昂的革命战士，心情是多么激奋呀！

　　五月下旬，我们北上解放天台各县，这些地区后由南下部队接管，我部返回温州改编为浙江军区警备旅二团，八月奉令开赴乐清沿海驻防。当时盤踞洞头列岛的敌军经常袭击瓯江沿岸，加之敌机投弹轰炸，破坏海上交通运输，气势十分嚣张。为保障沿海生命财产安全，使洞头民众早见天日，在全军庆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的第五天深夜，我团协同廿一军部队一起渡海作战，向洞头敌军发起猛烈的攻势。我团官兵都是经过游击战术锻炼出来的，陆地作战经验富足、但跨海战却是一门新智识、非下一番苦心探索磨励不可。战前特地选择乐清翁垟、黄华、岐头一带海滨作为演习登陆场地，在茫茫海雾的夜晚，模拟进攻与防卫，逆浪顶风不舍昼夜进行操练，战士们不断提高陆海联合作战技术与勇猛直前的大无畏精神。记得有一晚我们指挥的战艇从翁垟驶向岐头，因与陆上失云联系，驻岐头友军娱为敌船，便连续向我们开枪射击。在此十分危急时刻，我登船高举火炬发出信号，友军始知误会，终于避免一场灾难性事故。

　　我团攻取洞头列岛的任务是解放大小门山。她相峙耸立于温州东面数十海里水域，凡北航船只皆从岛前经过，可称瓯江云门户，东海之屏障。该岛驻守敌军一个营与自卫队近六佰多人，各岙口没有据点。当我部战艇迫近该岛东南乌仙头港口，敌军的机枪疯狂向海面扫射，水面击起阵阵浪花。这时海潮消退，船只均停泊在海塗，战士们纷纷跳下甲板，越过深淹过膝的海波直朴口岸。我两只鞋子陷入泥塗，只得赤脚奔跑，直到攻占据点又攀登上山坡，才觉脚底疼痛渗血，但也来不及包扎伤口，追随部队向前挺进。大部敌军被我们俘虏，只有少数军官乘坐汽轮从海上潜逃，大小门山终于宣告解放了。次日凌晨我站立山巅向远海跳望，海风驱散迷雾，海洋好像一面湛蓝澄亮的大明镜，映照辽阔无垠的万里晴空，呈现一派安祥宁静的气氛。灿烂朝霞拥簇火红的旭日，从海底跳跃而出，阳光四射，彷彿也为这场战役的胜利感到无尚欣愉。高挂白帆的渔舟一只只从海面驶行，面对如画般的大海风光，一夜生死博斗的劳累全都消失殆尽，整个身心皆融化入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，如果没有军号呼叫与咕辘辘饥肠催迫，真不想下山哩。当地民众连日欢声雷动集会游行，向人民子弟兵表示热烈慰问与衷心庆贺。洞头方面战况有非常顺利，廿一军经过数小时的激战，全歼敌军千余人，为温州陆海全面解放迎来辉煌的成果。

　　今春原在洞头一起工作的老友，邀我到他家做客，车沿海堤行驶穿越洞头百岛，登高望海楼，风光尽收眼底。三十年的开放改革，洞头交通运输，工商渔农及民居生计与当年相比，真有天壤之别。大门山与乐清之间跨海长堤正在筹建，从洞头乘快艇去大门不到半小时。当我登岸脚踏黄大岙温柔的海沙，跳望苍湛浩瀚的海空，回思从前军旅的生活，内心充溢激情与喜悦，是无法用文字来形容表达。我循环岛大道漫步抵达乌仙头，当年荒芜的海岙已盖满层楼，景像已焕然一新。驻地的乡亲父老大多故世，余下已寥寥无几。新一代青年男女张着惊异的眼睛，面带可掬的笑容，对我这位古稀旧友的登门造访的热情的接待，彷彿回到自己家乡一样亲切。这是我旧地重游一次丰盛的收获，也是对六十周年国庆的献礼吧！